我的六四:“天安門糾察總長”用連環畫紀念六四
法國塞伊出版社(Seuil)和德爾庫特出版社(Delcourt)近日出版了一本題為《天安門1989 我們被粉碎的希望》的圖書,以連環畫的形式,講述了1989年那場震驚世人的中國民主運動和接下來的六四屠殺。書中的主人公兼作者之一是親身參與了這場運動的張倫。他現在在法國塞爾奇•蓬多瓦茲大學講授社會學。他為什麼用連環畫這種新穎的形式來講述六四這段沉重的歷史呢?他在1989年又有怎樣的經歷?帶著這些問題,本台記者申鏵采訪了張倫。
法國出版社主動提出出版六四連環畫
記者:您怎麼想到用連環畫的形式來描述您的六四經歷?
張倫:這是法國叫塞伊的很大的出版社和另外一個法國最著名的出版連環畫的德爾庫特出版社 的一個共同計劃。他們有一個二十世紀比較重大事件的系列。他們想到要出這樣一本東西(關於六四)。兩年前他們聯系我。就是說,不是我的動議。(他們)希望是以這樣一個以當事人的身份、以講故事的方式來回溯這個(六四)事件的來龍去脈、它產生的原因背景、時代的氛圍和(整個)過程。所以後來做一些思考後,我還是接受了這個計劃。可能這種方式(可以讓)更多的人看到(這個事件),這樣對生者、對死者都是一個很好的紀念的形式。前後兩年多花了很多時間准備。 我發現這樣一個藝術形式其實是有它的獨特性,像電影劇本一樣,要做腳本,每一頁要怎麼設計。所以在出版社邀請的一個作家和一個畫家的幫助下最終完成了這個作品。
記者:這個令我感到有點吃驚,是法國出版社主動邀請您來做這個這個項目。他們為什麼對六四這麼感興趣呢?
張倫:我其實並不吃驚。因為六四事件對世界、特別是西方世界產生的震撼的記憶也是非常深刻的。尤其1989年擋坦克那個場面。如果我記憶沒錯的話,法國電視一台,也就是私立的最大的電視台,曾經在八九年後的十幾年的時間裡,每天晚上20點黃金時間開始播放新聞的時候那個片頭裡邊,就一直是有這樣一個(坦克人的)鏡頭。另外,巴黎《畫報周刊》前一年在評60年來最重要的照片的時候,天安門擋坦克的照片是他們選出來的第二張最重要的照片。所以這個事情對西方人的衝擊,記憶之深刻,恐怕有些中國的朋友是想像不到的。當然今年西方對六四有這樣的關注,除了(是六四)30周年之外,可能也跟現在習近平執政以來實行的一些政策讓人們對當下中國這個政權的認識有了一些新的變化也有關。
記者:這本書出版以後讀者的反應怎麼樣呢?
張倫:剛剛出版,正式出版一個多星期,現在各方的反應應該不錯。媒體報道還是有很多 – 法國的各界媒體很感興趣。其實我要說一句,我在書中的前言裡面也提到的事情。八九年的這個事件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普通的北京的市民和學生。他們許多人被迫付出了很多的犧牲。許多人一生的命運就此改變。我也是借此表達我作為一個當事人的一個心願吧。畫冊裡除了我的講述作為主線之外,還設計了一些其他人物,像學生、市民,這樣故事可讀性更強,也是借此向八九民運的真正的主體參與者表示敬意吧。
出任“天安門糾察總長”累得暈倒
記者:那您能不能夠跟我們介紹一下故事中敘述的您的故事,也就是您本人的六四經歷呢?1989年的時候您是北大的研究生是嗎?
張倫:我已經是老師了,從北大已經畢業了。
記者:在什麼地方教書?
張倫:在中國地質大學政治系。我的經歷有我自己獨特的一些地方,也跟當年那個時代的許許多多的過來人有共同的特征。比如說少小就跟著父母下放。父親在(19)57年受到很大的衝擊。經過文革,經過上山下鄉,包括後來回城等等。對中國社會的批判意識逐漸地產生。我(19)80年代參與了北京當時的一些重要的文化、社會、政治活動。當時北京最重要的一個民主派的大本營,就是王軍濤、陳子明辦的北京社會經濟科學研究所,(我在那裡)兼職。我並不覺得當時那場運動的爆發是在歷史的最佳時期。
記者:為什麼您那麼說?
張倫:因為當時的社會力量還是需要繼續去積累,能夠有更深層的發展。
記者:就是變得更加成熟,是吧?
張倫:對,對。(那樣的話)可能會更有利地解決問題,因為(八九民運)最後各樣的社會力量的博弈還是要有更堅實的基礎。不過,歷史不是根據一個人的想像(來發生的)。事件來了,那你就要做出選擇。熊掌和魚不可兼得。
記者:先簡單回顧一下您在64期間的經歷好嗎?您當時是天安門糾察總長是嗎?
張倫:對。其實在那之前我已經扮演了這樣的角色。那麼後來為了使廣場(管理得)更有效,以便堅持和平理性的方針,就協調成立了天安門廣場指揮部,讓柴玲、李錄這些學生做總指揮、副總指揮。各個部具體做事情的實際上是我們這些青年知識份子。像我是糾察總長,劉剛做參謀部長,劉蘇裡做聯絡部長等等。
記者:6(月)3(號)當天晚上您是在什麼地方?
張倫:當時我並不在(現場)。原因是這樣,到六月初的時候廣場上其實人並不很多了。因為廣場我扮演的角色是不能睡覺的。一到夜裡就越緊張,怕發生事情。疲倦到最後身體就垮下來了,後來暈倒被送到醫院去急救。所以王軍濤就希望我和劉剛離開修整一下。
記者:所以六四鎮壓發生的時候您們正好在休息。
張倫:對,我們倆被送到昌平,在中國政法大學昌平分校的一個朋友家裡,在那裡休息睡覺。
記者:簡單講一下你們逃亡的經歷好嗎?
張倫:我想這個講起來細節就很多了。反正就有很多朋友的熱心幫助,最後是被港支聯營救出來,黃雀行動。1989年年底我才來到法國。
當今中國要走出困局 仍要回到八九民運的訴求
記者:那30年後您怎麼評價八九民運呢?
張倫:很簡單。大家可以回去看看八九運動當時最基本的訴求是什麼。比如說,胡耀邦逝世是4月15號,17號(各地學生)貼出的聲明就提出了幾點要求。比如說要求公布財產,希望言論自由可以辦報,希望人民能夠有選擇官員的權利。這些不都是中國現在仍然不可回避、繞不過去的基本訴求嗎?為什麼不能公布官員的財產? 很糟糕就是因為六四的鎮壓,造成更嚴重的腐敗。正是因為這樣一場屠殺,斷送了中國社會一個和平轉型的歷史性的機緣。而今天,如果中國這樣一個局面再出現什麼問題的時候,我很懷疑還會不會有一種和平的(抗議)方式出現,就是當年(1989年)那種方式出現。如果中國將來要走出這個困局的話,還是要回到八九年提出的最基本的訴求。
本新聞由自由亞洲電台提供